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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漸漸長大了。
    小魚兒最最親近的人,有杜伯伯、笑伯伯、陰叔叔、李叔叔、萬叔叔,還有位叔叔,
哦!不對,屠姑姑。
    「小魚兒就是跟著這些人長大的,他跟每個人過一個月……」一月是杜怕伯,二月
是笑伯伯,三月是陰叔叔……這樣到了七月,就又跟著杜伯伯。
    小魚兒跟著杜伯伯時最規矩。
    這位一隻手斷了的杜伯伯,臉上從來沒有笑容。
    他教小魚兒武功時,小魚兒只要有一招學慢了,屁股就得吃板子,小魚兒屁股本來
常常腫,但到後來腫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小魚兒跟著笑伯伯時最開心。
    這位笑伯伯不但自己笑,還要他跟著笑,最苦的是,小魚兒屁股腫著時,笑伯伯也
逼著他笑,不笑不行。
    小魚兒跟著陰叔叔時最害怕。
    這位陰叔叔的身上好像有股寒氣,就是六月天,小魚兒只要在他身旁,就會從心裡
覺得發冷。
    小魚兒踉笑伯怕一個月,連臉上的肉都笑疼了,跟著陰叔叔正好乘機休息休息。
    「就算心裡有最開心的事,但只要一見陰叔叔,再也笑不出了,見著陰叔叔,沒有
人笑得出的。」
    小魚兒跟著李叔叔時最難受。
    這位李叔叔總是在他身上亂嗅,嗅得他全身不舒服。
    小魚兒跟著屠姑姑時最奇怪。
    這位屠「姑姑」忽然是男的,忽然又變成女的,他實在弄不清這究竟是「姑姑」了
還是「叔叔」了最特別的時候,是跟著萬叔叔。
    這位萬叔叔臉上雖也沒有笑容,但卻比那杜伯伯看起來和氣得多了,說話也沒有那
麼難聽。
    但這位萬叔叔卻總是喂小魚兒吃藥,還將個魚兒整個泡在藥水裡,這卻令小魚兒有
些受不了。
    萬叔叔的屋子裡,還有位「藥罐子」叔叔。
    這位「藥罐子」叔叔,像是木頭人似的,坐在那裡不動,每天只是吃藥,吃藥,不
斷地吃藥。
    他吃的藥實在比小魚兒還多幾十倍,小魚兒對他非常同情,只因為小魚兒自己深知
吃藥的苦。
    只是這位「藥罐子」叔叔從來不訴苦……!他根本從來沒有說過話,他甚至連眼睛
都像是張不開似的。
    此外,還有許多位叔叔伯伯,有一個會捏泥人的叔叔,小魚兒本來很喜歡他,但有
一天,突然不見了。
    小魚兒到處找他不著,他去向別人,別人也不知道,他去問屠姑姑,屠姑姑卻指著
李叔叔的肚子說:「在李大嘴的肚子裡。」
    一個人怎會在李叔叔的肚子裡?小魚兒不懂。
    其實李叔叔也失蹤過一次。
    那天李叔叔大叫大嚷道:「我憋死了,我受不了!」
    然後他就失蹤了。
    但過了半個月,他卻又從谷外回來,只是回來時已滿身是傷,簡直差一點就沒有命
了。
    小魚兒五歲還不到時,有一天,杜殺將他帶到屋子裡,屋子裡有一條狗,杜殺給他
一把小刀。
    小魚兒很奇怪,忍不住問道:「刀……做什麼用?」
    杜殺道:「刀是用來殺人的,也是殺狗的!」
    小魚兒道:「還可以用來切菜,切紅燒肉,是麼?」
    杜殺冷冷道:「這不是切菜的刀。」
    小魚兒道:「我不要這把刀,我要切菜的……一杜殺道:「莫要多話,去將這條狗
殺了!」
    小魚兒道:「這狗若不聽話,打它屁股好了,何必殺它?杜殺怒道:「叫你殺,你
就殺!」
    小魚兒簡直要哭了,道:「我……不要……」杜殺道,「你不殺?好!」
    突然出了屋子,「喀嚓!「一聲,把門反扣起來。
    小魚兒大嚷道:「杜伯伯,讓我出去……我要出去!」
    杜殺卻在門外道:「殺了狗才准出來。」
    :小魚兒叫道:「我殺不了它,我打不過……」杜殺逍:「你打不過它,就讓它吃
了你也罷。」
    小魚兒在裡面哭,在裡面叫,他哭腫了眼睛,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理他,杜殺像是根
本走開了。
    小魚兒也不哭了。
    小魚兒只有瞪著那隻狗瞧,那隻狗也在瞧他,這隻狗雖不大,也樣子卻凶得很,小
魚兒實在有些害怕。
    他握著刀動也不敢動,過了很久很久,他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那狗也「汪汪」叫
了起來,他才記起還沒吃過晚飯。
    他餓得發慌,莫非那狗也餓得發慌。
    小魚兒道:「小狗小狗,你莫要叫,我也沒有吃。」
    那狗卻叫得更厲害,一條紅舌頭,不住往小魚兒這邊伸過來,小魚兒更害怕,握緊
了刀,道:「個狗小狗,我餓了不想吃你,你餓了可也不准想吃我。」
    那狗「汪」的一聲,撲了過來。
    小魚兒大叫道,「我的肉不好吃……不好吃……」杜殺插手站在門外,只聽那狗吠
聲越來載響,越來越淒厲。
    但突然間,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又過了半晌,杜殺緩緩開了門。
    只見小魚兒手裡握著刀,爬在地上,也像是只小狗似的,他滿身是血,狗也滿身是
血,只是他還活著,狗卻已死了。
    小魚兒在萬春流處養了半個月的傷,才能走路,他臉上本已有條傷痕,此刻身上又
添了許多。
    過了幾天,杜殺又將他找去,還是將他關在那屋子裡,屋子裡又有條狗,但卻比那
條大了許多。
    杜殺道:「那柄刀你可帶著了」小魚兒只是點頭,臉都白了,也說不出話。
    杜殺道:「好!將這狗也殺了!」
    小魚兒道:「但這狗……好……好大。」
    ……杜殺道,「你害怕麼?」
    個魚兒拚命點頭,道:「怕……怕的。」
    杜殺怒道:「沒出息!」
    突又轉身走了出去,「喀嚓」一聲,又將門反扣上。
    過了許久,門裡狗又叫得厲害,叫了盎茶工夫,便又無聲音,杜殺開了門,狗死了,
小魚兒還活著。
    這次他雖也滿身是血,但卻已能站在那裡,眼睛裡雖有眼淚,但卻咬著嘴唇,大聲
道:「我又殺了它,十六刀。」
    杜殺道:「你還怕不怕?」
    小魚兒道:「狗死了,我當然不怕了,但剛剛……」杜殺道:「你方才怕又有何用?
你害怕,我還是要你殺它,你害怕,它還是要吃你,這道理你明不明白?」
    小魚兒點頭道:「明白了。」
    杜殺道:「你可知道你怎會受傷?」
    小魚兒垂下了頭,道:「因為我害怕,所以不敢先動手。」
    杜殺道:「既是如此,你下次還怕不怕?」
    小魚兒捍緊拳頭,道:「不怕了」
    杜殺瞧著他,嘴角又泛起一絲微笑。
    這一次小魚兒傷就好得較快了,但他的傷一好,杜殺就又將他關到那屋子裡去,屋
子裡的狗也越來越凶,越來越大。
    但小魚兒受的傷卻越來越輕,好得也越來超快。
    到第六次,杜殺開了門……屋子裡已不再是狗。
    屋子裡已是條小狼!於是小魚兒又到床上,吃藥,不斷的吃藥。
    有一天,哈哈兒來了,小魚兒想笑,但笑不出。
    哈哈兒笑,「小魚兒果然還躺在這裡,哈哈!狼果然是不吃小魚的。」
    小魚兒道,「笑伯伯,你莫要生氣好麼?」
    哈哈兒道:「生什麼氣?」
    小魚兒道:「我實在想笑的,只是……我一笑全身都疼,實在笑不出。」
    哈吹兒大笑道:「傻孩子,告訴你,笑伯伯我在笑的時候,身上有時也在疼的,但
我身上越疼,就越笑得凶。」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為什麼?」
    哈哈兒道:「你可知道,笑不但是靈藥,也是武器……最好的武器,我簡直從未發
現過一樣比笑更好的武器。」小魚兒睜大眼睛,道:「武器……笑也能殺狼麼?」
    哈哈兒道:「哈哈,不但能殺狼,還能殺人!」
    小魚兒想了想,道:「我不懂!」
    哈哈兒道:「你可知道你為什麼每次都受傷?」
    小魚兒道:「我不知道,我……我已不害怕了,真的已不害怕了,這大概是因為我
功夫不好,不能一刀就將它殺死。」
    哈哈兒道:「你為什麼不能一刀就將它殺死?」
    小魚兒道,「因為我的功夫……」哈哈兒笑道:「不只因為你的功夫,而且因為你
沒有笑,那些狗,那些狼,雖然不會說話,但也有懂事的,你一走進屋裡,它們就知道
你對它們沒有懷好意,就在提防著你,所以縱然先下手也沒有用……」小魚兒聽得眼睛
都圓了,不住點頭道:「對極了!」
    哈哈兒大笑道:「所以下次你進屋子時,無論見著的是狼是狗,甚至是老虎都沒關
系,你臉上都要堆滿笑,讓它以你對它沒有惡意,只要它不提防你,將你當作朋友,你
就可一刀殺死它!這道理雖然簡單,但卻是最有用了!」
    小魚兒道:「那麼以後我就不會受傷了。」
    哈哈兒道:「正是,無論是狼是狗,還是人,都不會傷害一個對他全無惡意的人的,
你只要笑,不停地笑,直到你己將刀插進他身子,還是在笑,讓他那臨死前還不會提防
你,那你就不會受傷了。」
    小魚兒道:「但……但這是不是不夠英雄?……」哈哈兒大笑道:「傻孩子,它既
要殺你,你就該先殺它,你既然一定要殺他,用什麼手段,豈非都是一樣麼了?」
    小魚兒展顏笑道:「不錯!我懂了。」
    哈哈兒大笑道:「好孩子!哈哈,這才是好孩子。」
    小魚兒果然不大再受傷了。
    他已殺了五條狗,四隻狼,兩隻小山貓,一條小老虎,他身上的傷疤,數一數已有
二十多條。
    這時他才不過六歲。
    有一天,他突然問屠嬌嬌:「屠姑姑,別人都說你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你究竟
是不是?」屠嬌嬌咯咯笑道:「這是誰說的?……但那人可真說對了……」小魚兒道:
「你是不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屠嬌嬌笑道:「你這個鬼,在轉什麼鬼心思?」
    小魚兒眨著眼睛,道:「假如我替你出氣,你肯不肯送件稀奇古怪的東西給我?」
屠嬌嬌道,「我要你這小鬼出什麼氣?」小魚兒笑道:「我看季叔叔總是惹你生氣,但
你卻對他沒法子……」屠嬌嬌驚笑道:「難道你這小鬼已有法子對他?」
    小魚兒點頭笑道:「嗯。
    「屠嬌嬌道:「你有什麼法子?」
    小魚兒道:「只要屠姑姑你先給我一種藥就行了」屠嬌嬌,「藥?你不去找萬春流,
反來找我要?」小魚兒道:「這種藥他是沒有的,但屠姑姑你卻一定有……有……」屠嬌
嬌搖頭笑道:「你這小鬼,簡直把我都弄糊塗了,好!什麼藥,你說吧!」
    小魚兒笑道:「臭藥,越臭越好。」
    屠橋橋瞧了半天,突然大笑道:「小鬼,我知道了。」
    小魚兒瞪大了眼睛道:「你知道?」
    屠嬌嬌笑道:「小鬼,你瞞得過別人,還瞞得過我?你討厭李大嘴嗅你,就想弄包
臭藥藏在身上,讓他嗅嗅,但你卻又有些怕他,所以就繞著圈子,把我也繞進去,這樣
你不但有了靠山,還可以向我討好賣乖。」
    小魚兒臉有些紅了,笑道:「屠姑姑果然聰明。」
    屠嬌嬌道:「你也不笨呀……」小魚兒道:「但我比起姑姑來……」屠嬌嬌笑道:
「小魚兒!你也不想想你現在才幾歲?到你有我這麼樣的年齡時,那還得了……可愛的
孩子,總算姑姑我沒有白疼你。」
    小魚兒低著頭,道:「那藥……」屠嬌嬌笑道:「藥自然有的,足可臭得死人。」
    李大嘴再也不敢在小魚兒身上亂嗅了……他足足吐了半個時辰,足足有一天一夜吃
不下東西。
    第二天,他一把抓住小魚兒,道,「臭魚兒,那藥可是屠嬌嬌給你的?」
    小魚兒只是嘻嘻地笑。
    李大嘴狠狠道:「你不怕我吃了你。」
    「小魚兒笑嘻嘻道,「臭魚兒的肉不好吃」李大嘴笑罵道:「好!小鬼,我也不吃
你,也不打你,只要你也去整那屠嬌嬌一次,我還有件好東西給你!」
    小魚兒道:「真的?」
    李大嘴道:「自然是真的」到了黃昏時,小魚兒和屠嬌嬌一齊吃飯,桌上有碗紅燒
肉。
    小魚兒拚命將肉往屠嬌嬌碗裡夾,笑道:「這是姑姑是喜歡吃的萊,姑姑多吃些……」
屠嬌嬌笑道:「小鬼,你倒會拍馬屁……」小魚兒道:「姑姑對我好,我自然要對姑姑
好。
    屠嬌嬌道:「你怎地不吃……」小魚兒道:「我捨不得吃。」
    屠嬌嬌笑道:「傻孩子,有何捨不得,這又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道:「但這碗肉特別好」屠嬌嬌道:「為什麼?」小魚兒道:
「這碗肉是我特地從李叔叔那裡拿來的,聽說是……」他話未完,屠嬌嬌臉已白了,道:
「這……這就是昨天他殺的……」-小魚兒滿臉天使般的笑容,點頭道:「好像是的。」
    屠嬌嬌道:「你……你這小鬼……。」
    話未說完,已一口吐了出來。
    她也足足吐了半個時辰,也足足有一天不想吃飯。
    杜殺住的地方,在「惡人谷」的邊緣,他屋後便是荒山……他屋子裡其實也和荒山
相差無幾。
    就連他的臥室裡,都絕無陳設,可說是「惡人谷」中最最簡陋的屋子,小魚兒每次
從屠嬌嬌的屋子裡走到他屋子裡,總覺得特別不舒服,更何況他屋子裡總有個吃人的野
獸在等著,但小魚兒不來卻又不行。
    這一天,小魚兒又榜搖晃晃地來了。
    杜殺筆直地坐在屋角,動也不動,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衫,在陰暗的屋子裡看來,就
好像是雪堆成的。
    小魚兒每次來,都瞧見杜殺這樣坐著,姿勢從來末曾改變過,小魚兒每次走到他面
前,都不敢說話。
    杜殺冷冷瞧著他,瞄了半晌,突然問道:「聽說你有個小小的箱子」小魚兒低著頭,
道:「嗯。」
    杜殺道:「聽說你箱子裡的東西已越來越多了」「-小魚兒道:「嗯……」杜殺道:
「有什麼東西?說出來!」
    小魚兒也不敢抬頭,囁嚅著道:「有……有一包很臭的藥,有一根可長可短時棍子,
還可打出許多釘子,還有一瓶藥可以把人的骨頭和肉部化成水,還有……「杜殺冷冷截
口道:「這些東西,可都是屠嬌嬌和李大嘴給你的。」
    小魚兒道:「嗯!」
    杜殺道:「聽說他兩人都已上過你不少次當了,你拿了屠嬌嬌的東西,就去害李大
嘴,拿了李大嘴的,就去害屠嬌嬌,是麼?」
    小魚兒道:「嗯」杜殺道:「你不怕他們一怒之下殺了你」小魚兒道:「我……我
本來也怕的,但我後來發現,我越壞,害得他們越凶,他們就越高興,尤其是屠姑姑,
她有時根本就是故意被我害的。」
    杜殺又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長身而起,道:「隨我來!」
    還沒走過那間可怕的屋子,小魚兒已聽見一陣陣吼聲,令人聽得忍不住要毛骨悚然
的吼聲。
    小魚兒失聲道,「是只大老虎?」
    杜殺道:「哼」將門開了一線,叱道:「快進去!」
    小魚兒拔出了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杜殺背手站在門口。
    他有種本事,可以站上四五個時辰都不動。但這一次,小魚兒進去不久,虎吼聲就
沒有了。
    過了半晌,便聽得小魚兒輕喚道:「杜伯伯,開門!」
    杜殺奇道:「如此之快?」
    小魚兒道:「這還不是杜伯伯教給我的本事?」
    杜殺道:「哼」將門開了一線。
    突聽一聲虎吼,一隻斑斕猛虎直撲了出來!杜殺委實做夢也未想到自那裡出來的是
猛虎而非小魚兒,大驚之下,閃得慢了些,肩竟被虎爪抓破條血口。
    那餓虎嗅得血腥氣,性子更猛,一撲後又是一剪,變化之快。
    竟比武林高手之變招還快兒分,聲勢之猛,更非普天下任何招式與之能比擬,只見
滿室腥風大作,斑斕虎影流動,但「血手」杜殺又是何等人物,身法雖緩不亂,擰身一
躍,已掠上虎背,百忙中竟還不忘放聲呼道:「小魚兒你可受傷了?」
    猛虎未死,死的自然是小魚兒了。
    哪知卻聽小魚兒嘻嘻笑道:「小魚兒沒有受傷,小魚兒在這裡。」
    杜殺不由自主回頭一望,只見門梢上笑嘻嘻地坐著個梳著沖天小辮的孩子,嘴裡還
在嚼著半隻蘋果。
    一時間杜殺也不知道是驚是怒,微一疏神,那猛虎乘勢一掀,竟將他身子掀得滾下
虎背。
    小魚兒輕呼道:「杜伯伯,小心!」
    呼聲中那猛虎已翻過身子,向杜殺直撲而下。
    這一撲似是十拿九穩,杜殺似是再也逃不過虎爪,哪知他身子一縮,竟自虎腹下竄
出,左手向上一抬,只聽一聲淒厲斷腸的虎吼,鮮血就像是雨點般四下飛濺出來。
    那猛虎左衝右撞,突然倒地,不會動了。
    四面的牆,到處都染滿血花,到處都被撞得一塌糊塗,杜殺站起來時,左邊已成了
半個血人。
    原來他左手被燕南天齊腕折斷後,便裝上個鋒利的鋼鉤,方纔他便是以這隻鋼鉤,
洞穿了虎腹。
    小魚兒手裡的半個蘋果也駭掉了,手拍著胸口,吐著舌頭道:「好厲害,嚇死我了」
杜殺木立當地,注視著他,面上既不動怒,也未生氣,簡直全無絲毫表情,只是冷冷道,
「下來」小魚兒兩隻手抱著門框,坐滑梯般滑了下來,笑嘻嘻道:「老虎雖厲害,杜伯
伯更厲害……」杜殺道:「叫你殺虎,你為何不殺?」
    他半邊臉染著鮮血,半邊臉蒼白如死,在這腥風未息虎屍狼籍的屋子裡,那模樣教
人看來委實恐怖。
    但小魚兒竟似完全不怕,眨著眼睛笑道:「杜伯伯總是要小魚兒殺虎,小魚兒總想
瞧瞧杜伯伯殺虎的本事。」
    杜殺道:「你想害我?」
    他左邊臉上的虎血已自凝成紫色,右邊臉卻越來越青,地獄中的魔鬼若來和他比比,
可怕的一個必定是他。
    小魚兒卻笑嘻嘻地瞧著他的臉,笑道:「小魚兒怎敢害杜伯伯,老虎是杜伯伯抓來
的,杜伯伯怎會殺不了老虎……這道理小魚兒早就懂了。」
    杜殺冷冷地望著他,久久沒有說話,他簡直已說不出話。
    盛夏,在這陰瞑的崑崙山谷裡,天氣雖不炎熱,但太陽照在人身上,仍使人覺得懶
洋洋的。
    正午,是陽光能照進「惡人谷」唯一的時候,幸好「惡人谷」中的人本就不喜歡陽
光,太陽露面的時候越少越好,一隻貓懶懶地在屋頂上曬太陽,一隻蒼蠅懶懶地飛過……
這就是盛夏正午時,「惡人谷」中唯一在動的東西。
    但就在這時,谷外卻有個人飛奔而來。
    他身後幾百丈外都沒有人,但他卻似背後附者鬼似的,雖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
不敢停下來歇歇,他輕功倒也不弱,只是氣力十分不濟,像是因為連日來奔波勞碌,又
像是因為已有許久未吃飯了。
    他長得倒也不難看,只是臉當中卻生著個大大的鷹鉤鼻子。
    敵人一瞧他就覺得討厭。
    他身上衣衫本極華麗,而且顯然是裁縫名手裁成的,但此刻布已變得七零八落,又
髒又臭。
    太陽照著他的臉,一粒粒晶亮的汗珠,沿著他那鷹鉤鼻子流下來,流進他的嘴,他
也似全無感覺。
    直到瞧見了「惡人谷」三個字,他才透了口氣,但腳下跑得更快,筆直跑進了那條
青石板的街道。
    陽光照得屋頂上閃閃發光,每間屋子的門窗都是關著的,瞧不見一個人,聽不到一
絲聲音;這人顯然也大為奇怪,東瞧西望,提心吊膽地一步步走過去,又想呼喚兩聲,
卻又有些不敢。
    突聽左面屋簷下有人輕喚道:「喂!」
    聲音雖不大,但這人卻當真嚇了一跳,本已蒼白的臉色更白了……驚弓之鳥,聽見
琴弦的聲音都害怕的。
    他扭過頭望去,只見屋簷的陰影裡擺著張竹椅,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瞇著眼斜臥
在那裡。
    這少年赤著上身,身上橫七堅八也不知有多少傷疤,他臉上有條刀疤幾乎由眼角直
到嘴角。
    他滿頭黑髮也未梳,只是隨隨便便地打了個結,他伸直了四肢,斜臥在竹椅上,像
是天塌下來都不會動一動。
    但不知怎地,這又懶、又頑皮、又是滿身刀疤的少年,身上卻似有著奇異的魅力,
強烈的魅力。
    尤其他那張臉,臉上雖有道刀疤,這刀疤卻非但未使他難看,反使他這張臉看來更
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這又懶、又頑皮、又滿是刀疤的少年,給人的第一個印象,竟是個美少年,絕頂的
美少年。
    鷹鼻漢子瞧了他一眼,竟瞧得呆住了……男人瞧他已是如此,若是女孩子瞧見他,
那還得了?這少年似乎想招招手,卻連手也懶得抬起,只是笑道,「你發什麼呆?過來
呀。」
    「鷹鼻漢子果然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輕咳一聲,陪笑道:「小哥你好。」
    少年笑道:「你認不認得我?」
    鷹鼻漢子道:「不……不認得。」
    少年道:「你不認得我,為何要問我好。」
    鷹鼻漢子怔了證,吶吶道:「這……這……」少年哈哈笑道:告訴你,我叫小魚兒,
你呢?」
    「那鷹鼻漢子終於挺了挺胸,道:「在下『殺虎太歲』巴蜀東,小魚兒嘻嘻笑道,
「殺虎太歲……嗯,這名字不錯,你殺過幾隻老虎呀!」
    巴蜀東又是一怔,道:「這……這……」小魚兒大笑道:「我殺過好幾隻老虎,都
未叫『殺虎太歲』,你一隻老虎未殺,卻叫『殺虎太歲』,這豈非太不公平了麼?」
    巴蜀東愣在那裡,簡直哭笑不得,若非這裡就是「惡人谷」,這小魚兒若非在「惡
人谷」中,他早已砍下他的腦袋。
    小魚兒道:「瞧你這祥害怕,你得罪的人,必定來頭不小,武功不弱,那□竟是些
什麼人?你也說來聽聽。」
    巴蜀東沉吟半晌,終於道:「我得罪的人可不只一個,那其中有『江甫雙劍』丁家
兄弟,『病虎』常風,『江北一條龍』田八……」小魚兒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這
些人……這些人的名字我倒也都聽過,但卻都也沒有什麼太了不起……「巴蜀東咬了咬
牙,道,「這些人縱然沒什麼了不起,但其中還有一個,卻當真可說是人人見了,人人
頭疼。」
    小魚兒道:「那莫非是大頭鬼麼?」
    巴蜀東不理他,自言接道:「提起此人,在今日江湖中當其是大大有名。」
    小魚兒道:「他叫什麼?」
    巴蜀東道:「小仙女張菁。」
    小魚兒笑道:「小仙女?……聽這名字,她該是個小美人兒才是,別人見了喜歡還
來不及,又怎會頭疼?」
    巴蜀東咬牙道:「這丫頭長得雖不錯,但心腸之狠,手段之毒,下手之辣,縱是昔
年之『血手』杜殺,也未必比得上她!」
    小魚兒道:「哦,有這樣的人?」
    」巴蜀東牙齒咬得「吱吱」響,接道:「我五個兄弟,在一夜之間全被她殺了,
『虎林七太歲』,到如今只剩下巴某一個。」
    小魚兒笑道:「這樣的人,我倒真想瞧瞧。
    「巴蜀東道:「你瞄見她時,便要後悔了。」
    小魚兒道:「你再說說,你是怎麼得罪他們的?」
    巴蜀東怒道:「你問的事怎地如此多?小魚兒笑道:「這是規矩。」
    巴蜀東瞪著眼睛愣了半晌,終於笑道:「好,我說,只因我兄弟將昔年『三遠鎮局』
總鏢頭『飛花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的寡婦和妹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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